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镜海市,相里古籍修复工作室。
初秋的午后,阳光像被精心裁剪过的金箔,透过雕花木窗上繁复的缠枝莲纹样,在地板上投下细碎而斑驳的光影,如同散落的星子。空气中弥漫着多种气息的交织:浆糊淡淡的米香,旧纸张特有的、带着时光沉淀的微霉味,还有一缕若有似无的桂花香,从窗外那棵老桂树的枝头飘进来,温柔地缠绕在鼻尖。
工作室里,靠墙的书架是用上好的楠木打造,顶天立地,每一格都塞得满满当当。线装古籍的蓝布封皮在光影中泛着温润的光泽,泛黄的拓片用细麻绳轻轻系着,一排排修复工具——从大小不一的马蹄刀到软硬度各异的鬃刷,再到装着不同浓度浆糊的青瓷小碗,都在架子上各归其位,透着一股岁月静好的秩序感。
一张宽大的紫檀木工作台摆在中央,桌面被磨得光滑如镜,映出头顶吊灯的轮廓。上面铺着一张洁白的宣纸,像一片等待落墨的云,散落着镊子、排笔、糨糊碗,还有一本摊开的宋代食谱残卷。残卷的边缘已经有些卷曲,纸页呈深浅不一的黄褐色,仿佛是被时光亲吻过的痕迹。
相里黻坐在工作台前,穿着一件月白色的棉麻长衫,衣料柔软,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。袖口挽起,露出一段纤细白皙的手腕,手腕上戴着一只简单的银镯子,是奶奶给她的,随着她的动作偶尔发出细碎的叮当声。她的头发松松地挽成一个发髻,用一支雕花木簪固定着,几缕碎发垂在额前,像黑色的流苏,随着她低头的动作轻轻晃动。
她的眼睛很亮,像浸在清泉里的墨石,黑白分明,此刻正专注地盯着手中的残卷,长长的睫毛浓密而纤长,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浅浅的阴影。“这道‘蟹粉豆腐’的做法,”她喃喃自语,声音轻柔得像羽毛拂过,指尖带着薄茧——那是常年修复古籍磨出的,轻轻拂过泛黄的纸页,“怎么跟奶奶做的那么像呢?连最后要撒一把青蒜叶提香都一样。”
她拿起放大镜,镜柄被摩挲得光滑,仔细辨认着上面的蝇头小楷。有些字迹已经模糊,需要凑近了才能看清,她眉头微微蹙起,像两片轻颤的柳叶。突然,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,嘴角勾起一抹浅笑,拿起旁边的铅笔——笔杆上印着的小熊图案已经有些褪色,是她学生时代用惯的——在一张便签纸上快速地写着什么。笔尖划过纸张,发出沙沙的轻响,在这安静的工作室里,显得格外清晰。
窗外,一只麻雀落在桂花树枝上,抖了抖翅膀,叽叽喳喳地叫了几声,仿佛在评论这秋日的好天气,又扑棱棱地飞走了,留下几片细碎的桂花簌簌飘落。远处传来汽车驶过的鸣笛声,还有邻居家小孩追逐嬉笑的声音,那些属于现代都市的喧嚣,都被厚重的木门和带着细密纹路的窗棂隔绝在外,只剩下工作室里这一片宁静而专注的氛围,仿佛时间在这里都放慢了脚步。
相里黻放下铅笔,伸了个懒腰,骨头发出轻微的“咔哒”声,她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,颈椎传来一阵酸胀。她拿起桌上的搪瓷杯,杯身上印着“为人民服务”的字样,是奶奶年轻时用过的,喝了一口温热的菊花茶。茶水带着杭白菊特有的清香,在舌尖散开,之后有一丝微苦漫上来,却让人觉得格外清爽。
她的目光落在墙上挂着的一张照片上,那是她十岁生日时和奶奶的合影。照片有些泛黄,边角微微卷起,照片上的奶奶头发还没全白,笑容慈祥,眼角的皱纹里都盛满了笑意,正手把手地教她包饺子,她自己则仰着小脸,专注地看着奶奶的手,嘴角还沾着一点面粉。
“奶奶,”她轻声说,声音里带着一丝怀念,“您说,这古籍里的秘方,会不会就是您当年的灵感来源呢?说不定咱们家祖上,也出过厉害的大厨呢。”
没有人回答她,只有空气中的桂花香,似乎变得浓郁了一些,像奶奶的怀抱一样,温柔地将她包裹。
相里黻深吸一口气,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古籍上。她拿起一把小巧的镊子,镊子的尖端闪着银光,小心翼翼地将一页破碎的纸从残卷上揭下来。那纸页薄如蝉翼,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化作飞灰,她的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易碎的蝴蝶翅膀,指尖的力度拿捏得恰到好处。
就在这时,工作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,门轴发出“吱呀”一声轻响,打破了室内的宁静。
相里黻抬起头,看到养老院的护工小李走了进来。小李穿着一身蓝色的工作服,衣服上还沾着几点洗不掉的污渍,脸上带着有些为难的表情,双手不安地握在一起。
“相里小姐,”小李搓了搓手,声音有些迟疑,“张奶奶今天又不太舒服,早饭和午饭都没吃,护工想喂她,她也不让人靠近,就一个人坐着,您看……”
相里黻的心一沉,像被一块小石子砸中。她的奶奶张桂芝因为阿尔茨海默症,已经在养老院住了半年多了。病情时好时坏,有时候清醒得能叫出她的名字,跟她念叨几句家常,有时候却连自己是谁都记不清,只是呆呆地坐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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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马上过去。”相里黻放下手中的工具,工具与桌面碰撞发出轻响,她站起身,拿起搭在椅背上的米白色风衣,快步向外走去。风衣的料子很轻,随着她的动作扬起一个弧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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