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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58章 辣炒狗排(第1页)

港城的秋老虎总赖到十月末才肯走,午后四点的日头依旧毒得很,却被“小巷食堂”门口那棵老榕树滤去大半,只剩细碎的金光透过木格窗,在青石板地上投出斑驳摇晃的光影。吊扇慢悠悠转着,扇叶上沾着的几星面粉被吹得轻轻打旋——那是早上古月揉面做葱油饼时溅上的,混着空气里淡淡的面香,成了食堂最寻常的底色。后厨里,碳钢炒锅还带着早上煎蛋的余温,触手微烫,古月正站在水槽前,指尖稳稳捏着一把银亮的厨房剪,低头专注地剪去鲈鱼腹内的黑膜,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这尾鲜活的海产。

这是王岛早上天没亮就去码头礁石边钓来的海鲈,三斤多重,鳞光闪闪得像镀了层碎银,被养在食堂的大瓷盆里还活蹦乱跳,尾鳍拍打着水面,溅起的水珠落在盆沿上,又滚回水里。“鱼腹黑膜要去净,不然蒸着发苦,腥气也散不掉。”古月低头对着鱼腹轻轻吹气,吹散黏附在筋膜上的细鳞,手腕微转间,剪刀精准地划过鱼皮与鱼肉的衔接处,黑膜被一整条剪下来,扔进旁边的垃圾袋。他的手指修长有力,指节处带着常年握刀颠锅磨出的薄茧,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,只有虎口处沾着点鱼腥的湿意——这双手,曾握过雇佣兵冰冷的枪,在战火里溅过鲜血;如今却只愿在烟火气里颠勺掌厨,磨出温润的光泽,盛起一碗碗热饭。

“吱呀”一声,食堂那扇老旧的木门被推开,门轴转动的声响在安静的午后格外清晰,打断了后厨的专注。古月抬头望向门口,逆光里站着个黝黑的身影,肩上松松搭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,领口磨出了毛边,手里拎着个沉甸甸的黑色塑料袋,袋口渗出的水珠顺着袋角往下滴,在青石板上砸出一串小小的湿痕,很快又被热风烘干。那人迟疑地站在门口,脚边的劳保鞋反复蹭了蹭门槛,鞋底的泥印在木头上留下淡淡的痕迹,像是怕踩脏了店里一尘不染的地面,连呼吸都放得轻了些。

“请问……老板在吗?”男人的声音带着点沙哑,像是长时间在工地上迎着风喊话磨出来的,尾音还有些不确定的颤音。他抬手用袖子抹了把额头的汗,黝黑的脸颊上立刻留下两道清晰的汗渍,像两道深色的溪流。“我叫马军,是隔壁‘宜居装修’的,工友说您这儿不挑食材,只要店里有,或者我们自己带,您都能做?”他说着,下意识地把手里的塑料袋又往身后藏了藏,仿佛那是件见不得人的东西。

苏沐橙正坐在收银台后记账,鼻尖沾着点墨水的淡香,闻言抬起头,薄荷绿的真丝衬衫在透过窗的阳光里泛着柔和的珠光,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。她放下手里那支刻着莲花纹的钢笔,起身时白色阔腿裤扫过木质台面,带出“沙沙”的轻微声响:“您请进,老板在后厨处理新鲜海鱼呢。”她快步走到饮水机旁,接了杯常温的矿泉水——知道工地上的人肠胃常受冷热刺激,不敢给太冰的——瓶盖特意拧到半开的状态,递过去时还轻声说:“天热,先喝点水缓一缓,别中暑了。”

马军受宠若惊地接过水杯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,薄薄的塑料杯被他捏得微微变形,水晃出一点溅在虎口上,他慌忙用袖子擦掉。他跟着苏沐橙往后厨走,脚步放得极轻,几乎是踮着脚,工装裤膝盖处沾着的水泥灰蹭在木质门槛上,留下几道淡淡的灰痕,他见状赶紧停下,想回头去擦,却被苏沐橙笑着按住:“没事,回头我用湿布一擦就掉。”古月刚好处理完鲈鱼,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着手从后厨出来,看到马军手里那只形状规整、沉甸甸的塑料袋,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——那袋子的轮廓太清晰,分明是大块带骨的肉,隐约能看出骨头凸起的弧度。

“您要做什么菜?”古月的声音依旧温和,像后厨刚烧开的温水,目光落在塑料袋上,却没主动伸手去碰,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。马军的脸瞬间涨得通红,像被灶火烤过似的,他把塑料袋往身后藏得更紧了些,喉结上下急促滚动了两下,才艰涩地开口:“我……我这儿有块狗排,刚处理干净的,新鲜得很,想请您帮忙做成辣炒的。”他的声音越来越低,说到“狗排”两个字时,几乎要把脸埋进胸口,“找了好几家餐馆都不肯接,说……说有人介意这个,还拿眼神瞪我。”最后几个字轻得像蚊子叫,几乎要融进吊扇转动的“嗡嗡”声里。

古月的目光沉了沉,像后厨即将沸腾的汤,他伸出手,语气依旧平稳:“我看看食材。”马军如蒙大赦,连忙把塑料袋递过去,手指因为过度紧张而微微颤抖,连带着袋子都晃了晃。古月解开袋口系着的粗麻绳,一股新鲜肉类特有的腥气混着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——但这不刺鼻,是新鲜生肉该有的味道。袋子里是一扇处理得干净利落的狗排,肉质呈健康的淡粉色,用手指一按,紧实有弹性,能立刻弹回来,皮上还留着几根细软的绒毛没褪尽,骨头断面平整光滑,能看出是用锋利的剁骨刀刚剁开不久,没有丝毫拖沓的碎骨。

“这狗的来源干净吗?”古月捏起一块狗排,指尖轻轻按压着肉质,感受着肌肉纤维的细腻弹性,“我这儿规矩不多,菜价实惠,客人随心,但食品安全是底线,偷来的、毒来的,哪怕给再多钱,我也绝不碰。”马军像是怕他误会,立刻从工装口袋里掏出一叠皱巴巴的单据,手指因为常年握锤子而有些笨拙,半天没展开,急得额头又冒出一层汗。“您看,这是流浪狗场的收养证明,还有原主人的弃养协议,都盖了红章的。”他终于把单据展平,指着上面的字迹,“这狗是条德牧串,两岁多,通人性得很,原主人要搬去国外,飞机不让带,没法带走,狗场说要是没人要,再过三天就只能安乐死……我想着与其让它白白没了,不如做成菜,总比埋在土里烂掉强。”

苏沐橙凑过来,目光仔细扫过单据上的红色印章,那印章的纹路清晰,是正规机构的样式,她轻声拉了拉古月的袖子:“阿月,咱们这儿不少熟客都把小动物当家人,楚凝家里养着两只布偶猫,每天都要给它们梳毛喂罐罐,要是知道今天做的是狗肉……”她的话没说完,但意思很明显,怕楚凝激动起来,闹得大家都下不来台。马军的脸更红了,像是被热油烫过,他局促地把单据往回折,手指捏着单据的边角,几乎要把纸捏出洞来:“我明白,我明白……要是不方便,我就不麻烦您了,再去别的地方问问。”说着就要去接古月手里的塑料袋。

“食材没问题就可以做。”古月按住他的手,把狗排重新装进塑料袋,“我在后厨炒,把推拉门关上,抽油烟机开到最大,味道不会飘到前厅,不影响其他客人。”他看向马军,眼神诚恳得像后厨刚炖好的汤,“您也是一片好意,不想浪费一条生命,总比让好好的肉烂在土里强。”马军愣在原地,眼睛瞬间红了,好半天才反应过来,连连点头,嘴里不停地说着“谢谢”,声音都带着点哽咽——他从早上八点找到现在,问了七家餐馆,要么直接把他往外赶,要么就用看怪物似的眼神瞪他,只有古月肯接这单生意。

苏沐橙转身去了后厨的冰柜,端来一杯冰镇酸梅汤,玻璃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,里面飘着几粒饱满的乌梅和一片薄荷叶,汤汁呈深琥珀色,看着就清凉解暑:“您先找个位置坐着等,阿月处理食材快得很,四十分钟就能出锅。”她走到前厅的黑板前,拿起那支用了多年的狼毫笔,沾了沾磨得细腻的墨汁,一笔一划地写下今日菜单。“今日招牌”后面,她特意写了“辣炒狗排(定制)”,又在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红辣椒,笔尖顿了顿,怕客人误会,再添上“素菜:拍黄瓜,汤:冬瓜丸子汤”——拍黄瓜用陈醋和香油调的,解辣爽口;冬瓜丸子汤是用猪骨汤炖的,暖胃又去油,都是配重口味辣菜的绝配。

后厨里,古月已经把狗排拎到了厚重的老松木案板上,这案板跟着他十几年,从川蜀老家带到港城,表面被刀划得全是深浅不一的纹路,却透着烟火气的温润。剁骨刀“笃”地敲在案板上,发出沉稳的声响,像敲在老木头的心脏上,刀刃精准地卡在狗排的骨节缝隙里——他的眼睛像校准过的仪器,一眼就能找到骨头最脆弱的地方。手腕猛地发力,“咔嚓”一声脆响,骨头应声而断,断面平整得像用尺子量过。马军选的这块狗排确实好,肋条骨排列得整整齐齐,每根骨头外面都裹着一指厚的肉,脂肪分布得均匀,不像有的狗排要么全是瘦柴,要么全是肥油,是最适合辣炒的黄金部位。

“泡肉要加白醋,不仅去血去腥,还能让肉更嫩。”古月一边说着,一边往深口的青花瓷盆里倒了半盆清水,水是刚接的自来水,带着水管的凉意。他加入三片切得厚实的生姜、两勺陈年料酒,最后从调料盒里捏了一小撮白醋进去,水立刻泛起细密的泡沫,像撒了一把碎盐。他把剁好的狗排块放进盆里,双手伸进水里,轻轻搅动着,指腹仔细搓过每一块肉的表面,连骨头缝里都没放过,确保每一丝血水都能泡出来。阳光从后厨的小窗斜射进来,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,黑亮的眼眸里映着盆里晃动的水光,连额前垂落的几缕黑发,都被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。

“嚯,这是要做什么重口味的?”一个洪亮的声音从后厨门口传来,震得门框都微微发颤。王岛背着心爱的碳纤维钓鱼竿走了进来,军绿色的钓鱼马甲上沾着几片芦苇叶和水草,裤脚还滴着水,透明的水珠顺着裤管滑下来,在地面上砸出小小的湿点。“隔着三条街就闻见……不对,还没炒呢,是我这老鼻子太灵了?”他把钓鱼竿小心翼翼地靠在墙角,生怕蹭到旁边的调料罐,然后凑到案板前,看到泡在盆里的狗排,挑了挑眉,脸上露出怀念的神色,“狗肉啊,我年轻时候在东北插队,冬天零下三十多度,就爱围着灶台喝碗狗肉汤,暖得从脚底板一直冒热气,连棉裤都给焐热了。”

古月笑了笑,从橱柜最上层拿出个深棕色的陶瓷罐,这罐子是他母亲传下来的,上面还刻着缠枝莲的花纹。揭开盖子,一股浓郁的辣椒香立刻涌了出来,像小拳头似的往人鼻子里钻:“这是去年秋天在川蜀老家晒的二荆条和小米辣,晒干后用石臼自己磨的粉,二荆条提香,小米辣增辣,辣度够劲还不烧胃。”他用小勺舀了点辣椒面放在手心,粉末呈鲜亮的深红色,颗粒均匀,没有一点杂质,“炒狗肉就得用这种狠料,才能压住它本身的腥气,突出肉的香味。”

王岛伸手捻了点辣椒面,凑到鼻尖闻了闻,辛辣味直冲鼻腔,刺激得他忍不住打了个响亮的喷嚏,眼泪都快出来了:“够味!比我在东北吃的那锅还香,那时候的辣椒面都是机器磨的,没这手工磨的香。”他靠在门框上,看着古月往灶上的碳钢炒锅里倒油,油是本地压榨的菜籽油,颜色呈浅金黄色,“我那鲈鱼你打算怎么吃?清蒸还是红烧?”“清蒸,给沐橙补补,她昨天拍夜戏到凌晨三点,回来的时候眼窝都是青的。”古月说着,点燃了煤气灶,蓝色的火舌“腾”地一下舔上锅底,把铁锅烧得微微发红,连锅沿都泛着热光。

油热到六成时,也就是油面开始微微冒烟,用筷子沾一点油会快速冒泡的时候,古月抓了几颗八角和一小把花椒丢进去,“滋啦”一声,香料的香气立刻炸开,像在锅里放了个小烟花。他手腕灵活一转,锅铲在油里划了个流畅的圆圈,确保每一粒香料都能均匀受热,接着挖了一大勺郫县豆瓣酱进去——这豆瓣酱是他用陶罐封了三年的老酱,揭开盖子时,酱香味醇厚得化不开,颜色是深褐色的,里面还能看到完整的豆瓣。锅铲快速翻炒着,红油顺着锅铲的纹路往下淌,把清亮的热油染成鲜亮的深红色,连后厨的空气都变成了诱人的暖色调,带着浓浓的川蜀味道。

“房东老板!什么东西这么香?”食堂的木门被“砰”地一声撞开,林悦背着双肩包像阵风似的跑了进来,卡通印花t恤上沾着点实验用的淡蓝色颜料,那是早上做高分子材料聚合实验时不小心蹭到的。牛仔短裤下的白帆布鞋踩在青石板上,发出“噔噔噔”的急促声响,像小马蹄在敲地面。“我在实验室就闻到香味了,跟导师说我肚子痛得直不起腰,导师一挥手就让我回来了,一溜烟就跑过来了!”她跑到后厨门口,踮着脚往里看,马尾辫因为动作幅度太大而甩到胸前,露出脖颈上沾着的小汗珠,“哇,是新菜品吗?这香味比上次的红汤羊蝎子还冲,闻着就流口水!”

古月回头看了她一眼,嘴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,像后厨刚烧开的温水:“等会儿就好,先去坐着,桌上有刚洗好的圣女果,先垫垫肚子。”他刚说完,就听到门口传来苏瑶清脆的笑声:“你这小馋猫,每次都找借口逃课,小心导师扣你学分。”苏瑶和赵雪并肩走进来,粉色吊带裙外搭着一件洗得软乎乎的牛仔外套,手腕上的情侣手链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,那是杨思哲在他们恋爱一周年时送的;赵雪则提着一个复古的皮质画夹,浅咖色的亚麻连衣裙衬得她气质温婉,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人,画夹的拉链没拉好,露出半截画着食堂清晨场景的速写,笔触细腻生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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